【旋覆花之夜】 (父女禁忌的乱欲人生) 作者: 花灯京鹿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翻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作品简介(文案): 他是她融入血液,深入骨髓的毒药。 她的爱沉重,污浊,不堪,包含了太多负面的东西。 但也是独特的,新奇的,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轻佻而危险,暧昧又疏离。 每一次的沉沦与温存,都在拉着他也坠入地狱。 他以为是他束缚住了她。 破冰的感情,羞耻的愉悦,澄澈的欲望,所有迷茫无措疯狂都被撕碎沉睡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夜空。 宝贝们看过来(大声):1v1, HE/非常宠 有血缘 慎 第一章破茧 那天傍晚,天边斜成一道橙红色的晚霞,空气中浮动着夏日特有的草地泥土的清香以及湿气,雨后的S市,连空气都是澄澈透明的。街边的屋檐上的雨水顺势而下,连城一条晶莹的线。 旋明很不幸地淋了个半湿,但本该下午就回家的她,直到晚上十点才匆忙赶回来。 等开门时她才发现客厅里一片静默,若不是她眼尖,她可能就看不见融入黑暗中的那个男人。 钟执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旋明鬼使神差地没去开灯,手脚仿佛不受控制般将她带到了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前。为了不惊动钟执,旋明只是立在他面前,静静凝视着他的眉眼。窗外的光线泻进屋子里,在他身上洒下一层朦胧的银色,影影绰绰。 她攥紧了手里的录取通知书,不由得情绪微动,口干舌燥。 “爸……我回来了……”旋明还是忍不住伸手晃了晃钟执,“你也进屋睡吧。” “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钟执被她摇醒,慢吞吞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边用手揉着太阳穴,一边问她。 “下午去学校拿通知书的时候,遇上几个老同学了,就聊晚了些。”旋明故作轻松地回答了钟执,然后将装着通知书的信封塞到了他手里,“喏,东西拿到了。” 只是钟执看也不看,随意点点头就把通知书晾在了一边,似乎还没清醒过来。 “你不确认一下吗?” “这还能有假?”钟执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衬衫,然后就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往身侧拉,“来,过来坐会。” 黑暗滋养着少女,也掩盖了她诡秘的心思,有些话,有些事,不能,也不该。 旋明这样告诫自己,然后钟执身边坐下后,她就蜷起膝盖,干脆半个身子都倚着他。不同于她潮湿泥泞的情愫,他身边有沉稳而温暖的气息,是干燥又清爽的,她很喜欢。 “爸,暑假一过我就开学了。到时候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啊。” “会吧。”钟执状若沉思,感受到身边的人对他的回答有一点点失望,他又一本正经地提醒她,“其实你可以每周都回来的。” “你来接我啊?”旋明和他开玩笑。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就在本地,不远。”钟执笑意正浓,声音像是隐没在温柔的夜色里,沉稳而清晰。 突然,他话题一拐:“到了大学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家宝贝这么可爱,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你一定要懂得宁缺毋滥。” “嗯。” 钟执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学我。” 他也是那个年龄过来的,大一的时候他曾疯狂爱慕和追求同校的学姐,大二时不小心和即将毕业的学姐发生关系,学姐在他的软磨硬泡下生下了旋明,但最后还是抛弃了他俩,再也不见。本科毕业那年他不过才21岁,而旋明已经快3岁了,他没有选择从事原相关专业的工作,而是用自己攒的钱开了个小书店,提前过起了养老安逸的生活。 旋明凉飕飕地“哦”了一声,然后又噘嘴低声碎碎念:“我又没说我要找男朋友……” “可是感情这个东西啊,不是你能提前预防的。”说这话时,钟执的目光总是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似乎话中有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就像一根柔软的刺扎在了旋明的心上,她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说着就要走:“知道啦。我要去睡觉了。” 她很任性地留钟执一个人在原地懵着,因为她不想和钟执继续讨论恋爱的话题,对旋明而言,这是一个死结。 第二章欲念 旋明兴致怏怏地洗漱完回屋后,失力般地仰面倒在自己的小床上。 每次和钟执独处,她都在心惊胆战和满心雀跃中来回纠结,无论她的眼神是正常还是热烈,钟执都百毒不侵,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回答她的问题,每次都是一副家长口吻,和她保持应有的距离。 旋明不知道钟执是不是毫无察觉,所以这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但是这种带着距离感的温情,依旧让她着迷。 旋明正想着,有人敲了敲门,吓得她立马翻身背对门,装作即将要睡着的样子。 门是虚掩着的,只需轻轻一推就能进来。钟执见没有人回答他,就擅自进了屋,在门口轻声唤道:“旋旋?” 推门的时候,窗户也通了风,微风拂起了淡色的窗帘,微昏的夜色下,像给少女的身影也蒙了一层薄纱。 旋明感觉到床边向下陷了一点点,熟悉的气息靠近,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拨开了她因为细汗粘在脸颊的发丝。 她含笑睁眼,一抬眸就看到了他线条分明的下巴,旋明眼疾手快抓住了钟执的手腕,一脸看穿地对他说:“想趁我睡觉的时候做什么?” 钟执哑然失笑,看着她的发顶及时认错:“是,打扰你休息了。那我现在就离开。” 旋明怎么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她拽着钟执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拖着他和自己一起面对面躺下:“来都来了,陪我会吧。” 钟执被她出其不意地拽倒在床上,他的表情也从诧异再重归冷静,少女干净而清冽的脸庞就在眼前,但是她做得过火了。 旋明松开他的手腕,径直抱住他的腰,用脸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呼吸深重起来,语气却很是怆然:“唉……爸……等我去上学了,你可别给我找个后妈呀……” 她的额头离他的嘴唇很近,似吻非吻的状态,只是钟执薄唇紧抿,他下意识偏过头避开她的肌肤,回答得很冷淡:“知道了。” 一直都是两人相依为命,被学姐抛弃后,钟执不是没想过重组一个家庭,可是他二十五六岁的时候,旋明也有七岁了,哪个姑娘愿意嫁过来就带着个小拖油瓶呢?等到旋明再大一点,懂事了,钟执发现,旋明又开始介意自己婚姻状况了。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甚至连她即将读大学的时候,她还对此耿耿于怀。 钟执有些恼,想要推开她。 只是近距离下,他神色的细微变化都落在旋明眼底。她眼神稍带端详,对钟执的不耐烦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非常好奇地看着他,像一只伶俜的鸟儿,歪着小脑袋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钟执被她的双眼盯得全身怪异,旋明却又趁机扑进了他怀里,声音从他衬衫的纽扣间扬起:“就陪我这一会嘛。我怕开学后很难再见到你了。” 其实离入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只要她一撒娇,钟执准没辙。 果然,钟执又心软了,虽然旋明的举动不合时宜,但是他还是默许了她亲密的拥抱。 钟执沉默着,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她,直到手臂有些僵硬了,他才非常不自然地抽出手轻轻将她的头按在怀里,声音低沉却很清晰:“在学校照顾好自己。” 旋明像是真的快要睡着一样,钟执只听到一个梦呓般的“嗯”,就再无后文。 其实旋明还有很多小心思没有告诉他,比如,选择在本地上学,只不过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 再比如,她留下钟执的目的并不是想要简简单单地抱一下他。 夏日的夜色浓郁深沉,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非常催眠,也很好地掩盖了她砰砰的心跳声,青草气息透过窗户飘进来,清爽的味道和他身上一样好闻。 过了很久,她才猜钟执可能又睡着了,试探性地轻声道:“爸?” 空旷的屋子里没有人回应她。 旋明像预谋已久一样,按照计划,她冷静地轻轻挣脱钟执的怀抱,支起头从上往下,近距离地欣赏着她百看不厌的容貌。 湿气和泥泞在昏暗的房间中发酵,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的眼神也变得幽深,视线再浓烈一分,就要渗进他的体内。 旋明像一朵低垂的百合花,花瓣亲吻土地的时候,她也俯下身将唇瓣贴上钟执的薄唇,柔软的触感让她有一瞬间的张皇无措。 她太年轻,抵挡不住诱惑,哪怕她知道这是一个禁忌的甜蜜的陷阱。 来不及思考,只能浅尝辄止。 趁钟执没有发现之前,旋明惶恐地缩回他的怀中,眼神却依旧是飘忽游离的。 就这样吧。 第三章涌动 可能是之前的举动过于大胆,旋明再次面对钟执时总有些目光躲闪,畏手畏脚的。两人之间相安无事,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只能安分地在家里等着开学的那一天,等待着她的新生活。 好不容易盼到开学,然而该来的总会来。新生开学第一课就是烈下长达一个月的军训。丝毫不输叁伏夏日的秋老虎,太阳火热毒辣,路面似乎都在冒着青烟,训练场上的新生就像架在架子上的烤肉串,被摆得整整齐齐,随着教官的口令左转右转,抬手提臀,左边烤了右边烤,前面烤了后面烤,洒上孜然粉就可以出锅了。 不光是细皮嫩肉的女孩子,连男生们都忍不住抱怨。逃离了令人窒息的高考,刚从安逸的暑假里回归的新生哪吃得了这种苦。白白净净的弱鸡男生们在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教官面前,别说偷懒,多说一个字就会被训,紧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心中的操你妈只敢对着空气发作,有再多的不满,碰上了教官这种铁血硬汉子,也立马萎了。 这些天旋明每天一个甚至好几个电话打向钟执,哭哭啼啼地抱怨教官多么坏。 钟执体验过军训的可怕,每次都笑着配合旋明对教官的控诉。 旋明可以想象,电话里的男人说话的时候一定是嘴角渐弯,一双清朗干净的眼睛完全不显年龄,她舍不得挂掉电话,但更想早点见到他。 只是钟执不知道,深夜的旋明躺在宿舍的床上,听着室友均匀的呼吸声,脑海中却止不住地思念。焦灼在心底肆意地疯长,将她囚禁在一个名为钟执的笼子里,无法向他人诉说的爱恋,遥远得像是一个诅咒。 直到半个多月后,恰巧碰上这一年的中秋节,学校放假,学生和教官都休息一天,头一天晚上旋明就脚底抹油一阵风似的开溜了,等着钟执来接她回家。 他套了一件深色的夹克,旋明远远地就看到了他,独一无二的风景在涌动的人潮中格外扎眼。 到了钟执跟前,她扑进了惦记很久的怀抱:“终于见到你了。” 钟执轻拍她的背:“上车吧,先回家。” 旋明固执地选择了坐在后排靠右的位置。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敢大胆贪婪地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 学校离家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踏入家门的那一刻,熟悉的气息密不透风地将她温柔包围。她躁动的心顿时安分了许多。此时已经是快晚上九点了。 钟执进屋随手丢给她一条浴巾说道:“东西都被你带走了,这是新的。先去洗个澡吧,夜宵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整个夜晚都是闷热而潮湿的,旋明摇摇头,通透的眼睛望着他:“这么晚了我不想吃了,就是有点渴。” 明明是二人相见温馨的场合,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晦暗不明的,钟执也没说什么,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旋明一滴不剩地把水喝掉后就关门进了浴室。 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脱光了衣服,褪下内衣,看着镜中一丝不挂光滑的躯体恍恍惚惚,她伸出手掂了掂自己发育得还不错的乳房,神色有些黯然。 洗完澡后浴室里充满雾气,头发上的水珠滴落下来,从脊背到地面,无声地绽开一朵朵小花。 旋明换上了从学校带回来的浅色睡衣,合上宽松的领口再在系上前面的腰带,拿着芦荟胶走到了钟执的房间门口,砰砰砰敲了叁下。 “进来吧。”他靠在床头,放下手边的书望向门口。 一道纤弱的白影飘了进来,旋明又反手关上了门。 只是旋明没等钟执的同意就径直爬上床靠近他,把芦荟胶塞到他手上:“爸爸你帮我擦一下吧,我好像晒伤了。” 洗完澡的她,头发蓬松而柔软,微光透过发丝,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散发着年轻。只有那双看似纯净的眼瞳,涌动着不为人知的诡谲暗流。 第四章吻 床边一陷,钟执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她又是这样,带着无辜的眼神和少女特有的体香,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凑近他,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不自在。 旋明毫不气馁,盘腿坐在钟执身边,拉住他的手,也捉住了钟执的视线:“你帮我一下嘛。” “你看。”她只需轻轻一扯,睡衣就乖乖地从肩头滑下,露出颈后牛奶般的肌肤下一片淡红,那是被晒伤的地方。 旋明扬起下巴,像是无形中在对他达下命令,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钟执无语片刻,抬头刚好与她对视上,想逃离却被她捉了个正着。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行吧。” 旋明顿时抿嘴偷笑起来,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得意和欢喜。 钟执捞起她还有点湿润的长发,露出细腻的皮肤。他抹了一点芦荟胶,冰凉的液体触到她皮肤的一刻,她一个激灵。 随即又是他温暖的手指,轻轻地游走在后颈,指腹上的茧刮着她娇嫩的肌肤时,冰与热的刺激交错着,有一阵阵的愉悦的酥麻感。 “是不是很心疼。我还要晒半个月呢。” “头一次见你被晒成这样。”钟执试图与她闲聊,打破尴尬的安静,“学校生活还习惯吗?” “嗯,室友都挺友好的,食堂也还将就,不过没你做得好吃。”旋明煞有介事想了想,决定要赞美一下钟执。 “好了。”他迅速将她滑在肩两侧的衣服拉上去合上。 旋明太粘人,她又解开了胸口的一点薄衫,露出又白又透的锁骨,像是挑逗又像是放低姿态主动投降:“还有前面。” 钟执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不想与她继续纠缠下去,几欲逃开。 “我懒得动手了。”说完旋明就干脆闭上眼露出细细的脖子执拗地坐在那里不动了。 钟执苦笑,拿她没办法。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掀开少女的领口,抹上芦荟胶。那个小巧的身体正往他怀里靠,小腿并在一起,莹白伶仃的脚踝交缠着,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呼出的气息佛在身上仿佛连自己也年轻了十岁。 钟执垂下眼帘,不敢乱瞟,手也不敢乱动,再怎么是父女,也男女有别,生怕一个不小心她松松垮垮的衣服就滑下去了。 “这下真的好啦。”他温和地拍拍她的脸。 旋明睁眼,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丝说不明数不清的意味,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目光就那么粘在他身上,眼神幽幽的仿佛有一潭墨绿的湖水,荡漾的微波,快要溢出的情愫,明明白白地落入钟执的眼中。 他不是傻子。 “快回去吧”钟执又唤了一声,有些焦躁。 谁知旋明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抵推在床头,跨坐在他身上,强迫他与她对视。她靠得极近,身影在他眼中清晰地倒映,她怔怔地望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仿佛灵魂都被他勾去了,一对上他那双温和干净的双眼,她就有些泄气,内心的龌龊与罪恶无所遁形。 “你干什......” “我很想你。”钟执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硬生生地打断,没头没脑的,不带称呼的,赤裸裸的,宛如情人的控诉。 “我知道了你先下来。”钟执沉下声,语气生冷。 就像预料到马上要发生什么一样,近距离下两人之间的氛围陡然升温,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密不透风。再怎么迟钝的他也意识到旋明的异常了。 旋明不给他任何继续辩解的机会,倾着脸几乎是鲁莽地撞向了他的唇,将她的吻送给他。 这个动情的黑夜,凌乱的痛苦与爱意,快要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就像一条搁浅的鱼,渴望一个发泄的途径。她不想去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只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堵住了他的嘴,也堵住了自己,她不知道她下一秒还会吐出什么不堪的话。 双唇接触的一刹那,钟执犹如五雷轰顶。 她都干了什么。 他黑着脸几乎是一巴掌推开了她,“钟旋明!” 她垂下头,手拽着衣角,半张脸埋入阴影里,不敢看他。 “你给我回去睡觉!”钟执大发雷霆,那个“滚”字被他锁在喉头。他拽着她大步地向前把她扔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她锁在门外。 仿佛就能堵住她撩拨无方,蠢蠢欲动的心思一样。 门外的旋明神色黯然凄凉,站在空旷的走廊她忽然觉得这薄薄的睡衣有点冷,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她不想继续优柔寡断,多愁善感下去。她是钟执手里的风筝,现在还牵着线,但总有一天他会放开她,她不甘心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渐行渐远,哪怕这是场注定暗无天日的感情。 第五章决断 笛卡尔说过,无法下决定的人,要么是欲望太大,要么是悟性不足。越是恐惧的东西,对你就越真实。 她是一头饥渴的兽,今晚终于露出獠牙。她踉跄地回屋躺下,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同隔壁的他一样,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秋风吹起了屋内的窗帘,扫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那股闷闷的一团糟的思绪又罩了过来,在自我否定和肯定中,满腔热血一分一分冷却。 一开门便看见钟执。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闭口不提昨晚的事。 钟执本来和她错开时间吃早饭,没想到碰了个正着。旋明一不做二不休,厚着脸皮面对面和他坐下。她喝牛奶的时候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机执。 钟执埋着头看也不看她,只是匆匆吃完早饭,留下一句“我今天去店里看看,中午不回来了。”风似的逃开了。 钟执走得早,错开了上班的高峰期,绕过了几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没有堵车就到了店里。书店不是位于闹市区,平时人不多,且因为是中秋,他给店员小林也放假了。 或许旋明只是感到无聊,对从新鲜的日常感到好奇,想要看到他吃惊的表情,又恰好出于青春期的懵懂才吻了他。又或许,她沉浸在他对她的宠爱和关怀中,害怕长大了就会渐渐失去他而做出了出格的举动。 可是已经好几次了,而且她一天一天望向他越来越深沉的双眸,这些钟执全都看在眼里,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这些言语和举动都是赤裸裸的性暗示。 只是钟执天真的以为是旋明在害怕他带回来一个陌生女人,而选择不闻不问,缄默不言。在她密不透风的注视下,他像一个手无寸铁的猎人踏进了幽深寂静的森林,黑暗深处总有一双眼睛盯着他,蠢蠢欲动,野兽潜伏在周围,墨绿的瞳孔在死寂的黑夜里发出莹莹的光亮。 钟执还是在犹豫该怎么和旋明开口,这个问题必须和她当面谈论,不能再让她错下去了。 她还有大好前程和光明未来,不能让她因为年轻时不成熟的想法而毁在自己手上。他年轻时已经犯过严重的错误,并为此付出了代价。他暗自想到,如果没有当初的冲动,没有如今的她,他本本分分地念完大学,工作、结婚、生子,自己的人生轨迹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就这么在店里翻书翻了一天,直到晚上快8点的时候才磨磨蹭蹭地回家,去解决那个棘手的、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谁知道一开门就看见她就着单薄的衣服倒在沙发上蜷成一圈。他心里咯噔一下,打开冰箱上下翻了一遍,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似乎自从他走了之后她就没吃过饭了,所有的食材都原封不动地放在冰箱里。 她不是会做饭吗?不然他也不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丢下她一个人在家。钟执懊悔的同时,又赶紧进屋找了一层薄被给她盖上,二话不说转身进厨房。 旋明不爱吃夜宵的,尤其是油腻的东西。他挑了两个长得好看的鸡蛋,和着米酒煮了,酸酸甜甜的她应该会喜欢。 “旋旋……吃点东西再睡……”十分钟后,他打开客厅的灯,来到她身边一手端着碗,一手轻轻晃着旋明。然而就在旋明睁眼的那一刻,钟执又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她抬起眼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她做了一个梦,只感觉像是陷入一片深深浅浅的海域中,背后是无尽的黑潮和未知的恐惧,宛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要把她吸进去。因为在黑暗中心看到了钟执,她就义无反顾地往下跳,层层迭迭的情绪伴着咸湿的海水灌入她的耳鼻口中,快要溺毙窒息之际然后就被他摇醒了。 “旋旋……吃点好不好……” 最后她点头,钟执如释重负,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他主动坐在她身边,一点点地喂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下去。 二人相对峙,他总是最快败下阵来的那一个,,丢盔弃甲,输得最惨。 “今天是中秋节,而且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嗯,好,我送你。”他企图避重就轻。 “那我去睡了。”她起身推开他径直走开, 他抬手想拉住她,又放下。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嘴边,明明想说的还有很多。万般无奈之际,他也草草洗漱上床。半夜侧着身子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床一阵轻微晃动后一双纤细的手环上了他的腰,冰凉的小腿贴着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像是为了让她安心一般,他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摔倒在地的她总是哭着寻着他的手,一定要两只小手抓住他的手指头她才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吵不闹。 他背对着她,流动的夜色将他罩在黑夜里。 过了很久,她也不知道他睡了没,只能看着他的后背发呆,心事重重。 第六章军训 早上被钟执叫醒后,看着他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神态,旋明就知道有些事他不吐不快。 在送她回学校的路上,旋明仍旧选择坐在车的斜后方。钟执只能通过后视镜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开车平视前方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身后那股火热直白的视线。当有些事情说破后,她也就懒得那么遮遮掩掩了。 “旋旋……”快要到学校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嗯?” “那个……你还小有些事情可能没想明白……”他轻咳一声,也给自己暗暗打气,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出汗,“但是好感不等于爱情。” “……” “你的想法还不太成熟,把对父亲的崇拜和爱情搞混了。随着你慢慢长大成熟,这种感觉会投射在和你一起的异性身上。你对我的过分关注也会慢慢转移。”钟执很想看着她的眼睛说,但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旋明似乎离他很遥远,捕捉不到她的目光他有些着急,“这种懵懵懂懂的感觉,很多女孩都会有。你不要害怕。它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你到了大学,交了新的朋友,学习,社团,恋爱,有足够的时间去分散你的精力。” 旋明笑意盈盈地应着,看得他发怵。 一口气说完了想说的,钟执透过镜子想要悄悄确认一下她的反应,却发现她挪动到一个角落,只能看到光洁的额头。她还在抗拒,不肯接受。 末了,他补了一句:“下次你坐前面吧,这样说话有点难受。” 他们之间横着一根无形的刺,有种隔靴搔痒的不畅快。 几分钟后,他停在学校门口。 “我先走了。”旋明拎起书包,固执地没有回头,钟执目送她的背影混入灰色的人群,他扭头长叹一口气突然觉得很累,又觉得释然。 **** 旋明收到的中秋节的第一个月饼,是来自室友白初薏的。令人哭笑不得的五仁月饼,咬在嘴里颗粒分明的馅粒,口味香甜,绵中带酥,有多种果仁的香味,像极了她玲珑的心思。 不知道钟执有没有机会吃到月饼呢? 中秋之后的天气,有种云淡风轻的舒缓,斜斜挂在天空的太阳把新生们晒红晒黑又晒成金色,花式日光浴,就是不见一个雨天。秋风打个卷给排排站的新生们送去阵阵清凉,干燥的场地上落下的汗滴还是会被瞬间蒸发。 耳边少不了的是男生们一阵盖过一阵的嘶吼呐喊,再是举止松散,吊儿郎当的男生也被教官训得如打了鸡血一样在训练场上吼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十几天过去了,心中的操你妈还是只敢对着空气发作,面对严厉的魔鬼教官还是一个个怂包。 由于男女阵营分开训练,反观女生的队伍,一个个细弱蚊蝇,集体的口号声都比一个男生的吼叫秀气得多,连配备的教官都要温和一些。闲下来休整时,不少大胆的女生还会和长得好看又年轻的教官搭讪,讲起笑话来引得一片银铃似的笑声。 荷尔蒙和青春气息爆发的训练场上,旋明不为所动,看着嬉笑的众人眼神讥诮,嘴角都挂着冷笑。在他看来,全世界的男人都只称得上是雄性动物,只有她老爸才是男神。 呵,没趣。 然而就是在这样已经温和许多的天气下,站在她身边的室友白初薏还是中暑了,毫无防备地,众目睽睽之下一弯腰就吐了出来,污秽的呕吐物差点溅在前排女生的身上,女生一个个尖叫弹开了,引得周围一群人如避瘟神躲开白初薏。不知是痛苦的还是羞愧的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睛。 旋明还记得白初薏塞给她今年第一个月饼时的感动,她在一旁轻抚白初薏的脊背,挽了挽嘴角,安慰道,“没事没事,我还在。我们去医务室吧。” 白初薏点点头,擦干了嘴角和眼泪靠在旋明肩上。旋明向教官请了个假,就火速把她护送至医务室,路过其他队伍时,引得不少人窃窃私语,但她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成为焦点。 医务室里的医生早就备好了温开水和葡萄糖,旋明给白初薏喂下,送她到清凉干爽的屋子里休息。每年的军训都有很多身娇体弱的人病倒,无论男女,比如现在她眼前就有个人高马大却哀嚎连连的小伙子,尸体一样躺在床板上,因为病床不够用了,临时拼凑的床板太短,容不下他的身躯,他两只滑稽的脚只能套着鞋子悬在空中,荡来荡去。 啧,他的脚踝不会硌得疼吗?旋明脑海中突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 “那个,美女……”床板上的尸体冲她招手,“能不能帮我搭个凳子。”说完指了指悬着的双脚,还灵活地晃动了两下。 “......” 旋明没吱声,但还是照做了。 “谢谢啊美女。”小伙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接上凳子的男生就像多上了一排电池,突然满血复活开始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美女那是你同学啊。” “美女我是广电院的,你是哪个院的啊? “美女我有点渴了能不能再帮忙递一下水杯谢谢了啊。” 她觉得他聒噪得像一颗硕大的蝉,只不过苗条的蝉趴在树干上,背后是纤长透明的羽翼,他局促地躺在床板上,肚皮上还可怜兮兮地搭了一根毛巾。 旁边拿完药的女医生一巴掌拍在他支出来的手臂上,亮出灌满药液的注射器,喝道:“安静点。” 他顿时噤若寒蝉,默不作声。 还真的像个蝉啊。 “快,起来打针了。”女医生拍了拍他一动不动的身体,旋明识趣地走到屋子里。 白初薏坐在墙角的凳子上,斜靠着墙,冰冰凉凉的瓷砖贴着身很是舒服,看着她走过来,虚弱地一笑。 “你上午就在这呆着吧,午饭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旋明在她身边坐下,学着钟执的模样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 “嗯,谢谢你啊。”白初薏的面孔褪去了血色,显得苍白脆弱。 第七章交错 中午的时候,窗外的蝉叫格外刺耳。旋明撑着太阳伞给她送来清爽可口的淡粥,直到下午无恙了才和她一起回宿舍。身体虚弱的白初薏自然不用回到训练场上,旋明也以照顾病人,不便离开为由躲开了训练。没想到晚上的时候白初薏又跑到厕所了,吃的全吐了出来。 这一次,旋明果断地先后联系了辅导员和宿管阿姨,打了个的径直把她送到医院了。 旋明雷厉风行地办好手续开好药就看着她在一旁打点滴了。检查结果很简单,急性肠胃炎,饮食不当,加上酷热难耐的军训,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就这么病倒了。 “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白初薏非常腼腆地开口,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是个高傲的大小姐呢。” 说完她又觉得用词不当慌忙改口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开学第一天,你爸送你过来的时候……”她又顿了一下,觉得来人看起来很年轻,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你爸吧。” 旋明点点头她才放心地继续说:“你爸送你过来的时候,东西都是他在收拾,你在一旁乘凉我就以为……后来几天的军训你每天都给他打电话,还特别粘他……那个,我没别的意思,我原本是想夸你的。” 她急得直摆手,惨白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带了一点红润。 听到她提起钟执,心中就总有一个地方被他满满地占据,旋明没听进去白初薏对她的嘉奖,她有些苦涩又有些骄傲地扬起脸:“那是,我爸超好的。” 说起来,今天他还没给她打电话呢。 不过,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应该不会主动联系她了吧。毕竟连看她的时候,目光都是躲躲闪闪的。 她们闲聊着打发了时间。一整晚她都没接到钟执的电话。她也忍住拨回去的冲动。 之后的很多个白天晚上也没有任何联系,一腔热情被彻头彻尾浇了冷水,仿佛他已经脱离她的世界。他不在意她的死活,她也不关心他去向。与他失联的世界,静默无声,寡然无味。 ***** 十多天过去了,秋意渐浓,,新生们在一片哀嚎遍野中熬过了军训,整整叁十天没有一天受到雨神的眷顾。男生们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和教官激情拥抱,留下照片送走了一众教官。女生们看对上眼的年轻教官,悄悄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今后有没有机会见面。 军训结束的那天她没有像上次一样开溜,而是过了几天等到了国庆节前一天晚上,才无声无息地回家。她在路上买了瓶啤酒混入人群中,想壮胆,在某些心事面前,人总会不由自主地多愁善感,踌躇不前。 又是刚下了雨的城市,像一颗透明的果冻,空气弥散着淡淡的桂花的清香,街边的树叶萧瑟地落了一地。晚风夹着粉白色的细小花瓣,吹起少女的黑发,仿佛空气都多了一丝醉意。 转角,上楼,推门。 门掩着,他还在家。 门外是喧嚣,屋内是沉寂。开着灯却也阴沉沉的,像一只无声的兽。 钟执站在窗边眼神瞟过来,细碎的清冷月光洒了他半身,像是刚从浓雾中归来。他看到她了,时隔十多天的第一句话,他终于肯开口了。“我一直在等你。” 他怎么知道她要回来?不对,难道他每晚都是这样等着她推门而入?他在等她什么,等她电话还是等她回家? “吃饭吧。”钟执走进了厨房,把还是热气腾腾的菜端了出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没由来地觉得他情绪很压抑。 旋明默不作声地点头进屋,脸上风轻云淡地应着,殊不知她的心底早已掀起狂风巨浪。十多天对他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向谁赌气。 可是爱情里怎么可能没有暗流? 原本忐忑不安躁动不已的心,一遇到他就沉寂下来,一直往下,往下,往下到低落而悲哀的状态,准备好的台词全都遇上了舌头打结,说不出话。 钟执又换了副淡然的笑脸,拉她在身边坐下,如往常一样,尽力维护着一个正常父亲的形象,温和地开口:“旋旋。” “旋旋,吃完饭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都能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但她不想听。 **** 吃完晚饭后,她坐在沙发上,斜靠在他肩上看着电视,晃着她白皙的小腿,有些扎眼。 他仿佛提了一口气,暗下决心,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旋旋,今后无论怎样,我对你的好都不会变的。你不用担心会失去我,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违法我都会支持你。你还年轻,还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值得你去追求……” 就像想要堵住他嘴中可怕的话语,她连忙澄清,没头没脑地:“爸爸你放心,我国庆之后就不回来了。” 钟执心理咯噔一凉,想好的台词被瞬间打乱,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元旦……有时间就回吧,我还不清楚。”她抬头撞进他的目光,像一片沉静的海,没有杂念。她心中涌起一股燥热,越是这样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他,她越想把他也拽下悬崖,矛盾交织繁复。 双目对视的一刹那,时间宛如冻结。 她又是很突然地攀上他的脖子,深深地吻向他的唇,带着苦涩的爱恋与倾慕,将心意全部注入他的身体中。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把他推向了背后的沙发,深陷其中。 这是她第二次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地吻他。旋明轻咬着钟执的唇,就像在脑海中排练过许多次一样,将手指插入他柔顺的头发,熟稔地捧着他的脸。她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而是自内心生出一种体恤式的温柔,不染纤尘。 过了许久,旋明才不舍地放开他。钟执静静地承受了全部的吻,没有反抗,没有推开她,心底却像经历了一场轰然的暴雨,早已狂风大作,卷起了惊涛骇浪,滚滚黑云下是压抑的空气,浓烈的窒息。 吻落下的刹那间,有什么彻底炸裂。 钟执声音颤抖:“旋旋……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是血亲啊。” 这场畸恋注定不可能开花结果。 “旋旋……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第八章暗流(微h) 爱情究其实质,是短暂一生中特定场景下的临时状态,与对象、性别、年龄无关。倏地,她喉间的笑意闷闷出生,一丝趣味自心底升腾,仿佛就要再也压抑不住,显得恶劣而放纵。 行了,别说了。 钟执喉头滚动,再也发不出声,似乎声音都被冻在夜里。 旋明是他的支柱,他害怕女儿的莽撞,他想要强撑一副温柔明媚的表情与她谈笑风生,带她回到日常生活,但他也看到了虚伪面具下麻木的自我。 依袂摩挲临近时,是旋明一次次的越界,他分明感受到了他和她之间父女的界限不那么清晰了。暧昧又疏离的关系让他害怕,他不愿深究,只是单向地谴责她,有种为逃避责任而预留退路般的狡猾。 不敢细想缘由。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了。 当晚,睡觉的时候旋明还厚着脸皮想要找他,却发现他房门从里面上了锁。 第二晚,第叁晚,第四晚……都是如此,几次的开导交流都已失败告终,旋明无可救药了,但他不能放纵自己,既然灭不了她的热情,那就自己远远地躲开,不见面才能安分守己。 直到白天不得已碰面时候,他俩又戴上面具,相安无事,稀疏平常,不动声色。她按捺住对他的浓浓痴恋,陪他进行着角色扮演的游戏。 曾经带给她无限温暖,无限憧憬的人,如今却仿佛和她隔着虚假微笑的人皮面具,明明近在眼前,却能感受到刻意的疏远和冷淡,仿佛连仅有的正常的亲情也被消耗殆尽。她快要受不了了。 旋明要提前一天到学校,留在家里的最后一个晚上,她敲响了钟执紧闭的房门,也像一声一声叩在他的心房上。 “爸爸你开开门好不好……” 门外的她沾染了凡尘之气,搅动着他的心思,泥泞不堪。 “爸爸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和你说说话……”她低声哀求道,似有嘤嘤哭泣,仿佛无家可归的人。 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过话了。 旋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心仿佛坠入冰窟窿,凄凄惨惨地坐在门口。她也搞不清她到底要干什么,这么执拗地要他开门,只是希望他俩能打开心结重新好好相处。可是她就是他的心结,这就像个自相矛盾的死循环一样。 旋明在门口回忆过去,自己似乎做得有点过火了,逼得钟执疏远了她,到头来,只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前的钟执是温润、爱笑、随和的,现在的他就像一块捉摸不透的磨砂玻璃,冷漠坚硬,看不清穿不过。 就在她快要在迷迷糊糊中睡着时,背后的门开了。她一个不稳就要向后仰,钟执附下身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 他把她抱上床,一言不发地躺下,黑暗中主动拥住了她,用体温给她温暖着身体。 他还是心疼她的。 旋明靠在钟执的胸口,将手放在他的腰上,引得他身体一阵紧绷僵硬。 “睡吧,我陪着你。”钟执在她头顶说道,拨开她的手,有些无奈。 旋明也不多言,规规矩矩安心地闭上眼。两人之间的坚冰和隔阂仿佛在融洽的气氛中慢慢融化。 她在他怀里满足地躺了很久,然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有点遥远,仿佛罂粟:“我就要走了……你亲亲我好不好……”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她闭着眼静静地等着钟执的回应。她没有报太多期待,只是单纯地把自己的思念与他分享,哪怕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 他们面对面相拥而眠,钟执呼出的气息扫在她的脸上,他还没睡,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只是不为所动。 旋明被他搂的浑身发热,微微出汗。安静地过了很久,就在旋明快要放弃等待安心睡觉时,唇上多了如蜻蜓点水般的柔软触感。 她惊愕,她原本只是期待他亲一亲她的脸的。 他第一次主动吻了她,不是额头,不是脸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落在她的唇瓣上。很浅很短很纯情的吻,不像她总是带着污浊的欲念,他飞快地移开了,想要翻身。她发热的身体仿佛被点燃,不能让他逃开了。她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循着他的嘴而去,扭动着身体想要延续那个意犹未尽的吻。 钟执身体僵硬,呆呆的,呼出的热气在脸上交错,因为深夜看不清彼此的脸,旋明多了一丝放纵和胆大。钟执的头很晕,仿佛情绪都被她引导,不敢妄动,有点抗拒,却又笨拙地回应着她,身体像陷入云彩使不上力,脑海中浮现了什么,又拼命想要忘却什么,模糊了身份与界限。 细腻,小心翼翼的吻,唇齿相依,仿佛一使劲就会从指缝溜走,再也抓不住。旋明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他不自觉地摩挲着她把衣服往上卷,直到大手触碰到她光洁柔嫩的皮肤。二人的呼吸渐渐加重,像是要把对方的舌头和喘息都纳入口中,悱恻缠绵,交织成一个火树银花的世界。 他忘情地扣住了她盈盈的腰肢,有点急不可耐地想要解开她紧系的睡衣。她引导着他的手,松开了腰带。她的肌肤在空气中存存暴露,襟口松散,圆润的乳球在衣服里微微晃动,露出大半迷人的乳沟。他抚上她冰凉的肩头,勾着她的衣服渐渐下滑,托住了她丰盈雪白的酥胸。 钟执头很痛,仿佛在努力忘记什么却又深陷愉悦的触感中无法自拔,被她言语挑拨得混乱不堪的情愫,在这迷乱动情的黑夜里被无限放大,她像是在遥远的梦境中看着他,他分不清他是在做梦还是在真实的世界。 他的指尖沿着她的脊椎下滑,酥酥麻麻的感觉被他撩了起来,双手停在了臀峰,紧紧揉捏。他埋头含住了她胸前的花蕾,啃咬吮吸,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欲望,既圣洁不可侵犯又一副众生皆为色相。 男人轻喘,双手搓揉着含苞待放的娇乳,温热湿润的唇舌在她颈边流连。她抓紧了他的头发,发出了细细的呻吟,像猫爪一样挠在他心上。旋明颤巍巍地抬起双腿夹住他,扭动着翘臀想要迎合他,下体湿润,处子之身也仿佛被春水浸透。她扣紧他,感受到腿间抵上了一个火热的硬物。 她像小猫一样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脸,互相摩擦着体温逐渐上升,与他的腿搅在了一起。他加重力道掐了一下她红润的乳房。 “爸爸……”她喉间情不自禁地溢出了动情甜腻的呻吟。 这一声犹如天打雷劈,是非错乱黑白颠倒的夜里划过一闪电,撕裂了夜空,也将他拉回现实中。衣衫不整的女儿正匍匐在他身上娇喘连连,如此淫糜的景象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一个激灵掀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可怕的吃人魔鬼。旋明只觉得上身一凉,紧接着睡衣又被他潦草地合上,遮住了她的胸。 他这个禽兽都对她干了什么,若不是她叫出声,他差点就要忍不住。 钟执慌张地道歉,脸上写满了羞愧和懊悔:“旋旋对不起对不起……” 因片刻温存而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道歉和安抚。 钟执径直将旋明送回她的屋子里,把她的门关上了才搓搓脸离开,他洗了把冷水脸强迫自己到窗户旁吹冷风平静下来。 回想起刚刚,在她的哀求下他没忍住亲了她,但是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多想,而是出于父亲对女儿的怜爱和宠溺,鬼使神差地亲在了她的樱唇上。紧接着就是你追我赶似的亲密,她追逐着他又引导着他。他的身体就像是在云彩中上上下下,动物本能的求知欲、好奇心让他想要抓住她回应她的热切,一探究竟。 不去触碰,就不会多想。他们之间有一道沟壑,是绝不能沾染的底线。 第九章罪罚 放假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早上她也自己一个人回学校,没有早安,没有道别。她裹了裹外套,踏着浓重的雾气出门。 她承认她的行为是很过分,但是她忍不住想要亲近他。信任、依赖、倾慕、暗恋、欢喜、靠近、占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感情在慢慢变质、膨胀,像一把火,钟执一靠近她,就会引火上身,玉石俱焚。 所以她时而放肆,时而自责。但好像她陷得太深,眼里只有钟执,日常生活的正常一切都在离她远去,她只能困顿又不安地向前看。 薄雾若隐若现,旋明抬起头,透过阴凉的雾气看到了更高一层的天空,它像深海一样寒流暖流交杂汹涌。 太阳直射点正从北一点一点向着南回归线,白昼慢慢变短,寒意慢慢加重。 旋明行色匆匆,叁步并作两步地赶回学校。踏入校门的时候被回荡在整个校园活力四射的景象吓了一跳。 横幅、音箱、传单、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各自整齐划一的服饰充斥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热闹欢腾,大张旗鼓。她这才想起来,国庆之后就是学校各个社团开始招新的时间,持续叁天,在学校允许的场合,以各种充满创意的方式收纳新鲜的血液。为了抢占新生资源,不少学生组织会提前一天开始宣传。 旋明绕过校门口的喷泉,向着宿舍方向走去。沿途会经过图书馆以及门口的巨大空地,往日空荡荡的场地,今日已经塞满了各个社团、学生组织的物资。各个负责人正热火朝天地搭桌子、摆道具,背景音乐引来不少好奇的路人驻足。但许多学生还没从假期返校,真正上前询问的人并不多。 路边一个摊位上一群人突然开始嬉笑打闹,朝着旋明的方向推出一个人。模模糊糊听到“部长”“香火延续”几个词。 “美女美女,赏个脸呗。”那个人拿着一迭传单夸张地挥来挥去,叫住了她,塞给她一张还带着印刷味的传单。 哦,是蝉同学啊。 她接过传单。 校学生会后勤部? 旋明挑眉,回味着后勤部叁个字。说实话,不是很有吸引力。相比之下什么蹦迪社,肉体改造部,这种乍一看比较新鲜刺激同时又让人一眼琢磨不透的社团,她更感兴趣,不过这都是她胡思乱想的,真的会有这种的社团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蝉同学不是新生是学长啊。 他穿着后勤部统一定制的白色短袖,前面印着学生会会徽以及后勤部叁个字,碎发落在额头笑得清爽干净。 “美女,啊不学妹,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校学生会后勤部部长岑安。上次我们在医务室见过。”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亮晶晶的眼睛。 “额,学长……好。” “我们现在正在招新,学妹要不要考虑来我们部门,”他热心而主动,“我们包揽学生会的所有物资,每天数钱,还有吃有喝。” 他说得似乎让人心动。 她轻笑,“好,我会考虑的。”并不怎么热络。 离开之前,岑安双手合十,冲她眨眼耸肩悄咪咪地说道:“拜托啦!再没有人加入我们部门就香火不保了。” 偌大的校级学生会会缺人?她不信。但她仍点了点头说着我会考虑的。岑安一转身,衣服背后是清晰可见的“高调卖部长”五黑色大字。 走到一半他忽然回头:“忘了问你,学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钟旋明,旋转的旋,明白的明。” ***** 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周围的景色仿佛都位于灰色的迷宫中,齿轮开始转动,只有他茫然无措地奔跑着,在那没有出口的迷宫。这天晚上,钟执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基友魏平风。 “老魏?今晚有空吗,这么久没见了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钟执啊,行啊。我去接了闺女放学再和你联系。”电话那头是一个雄浑稳重的男声,背景声里一片嘈杂,“有什么事吗?” “到了再跟你说,六点半老地方见。” 魏平风应了几声后,就挪开了电话,钟执听见他似乎在说“好好好都给你买”声音一断,电话被挂了。 灯暗于市,人隐于群。 还没到约定时间,钟执早已坐在店里静静地等他,期间添了好几次水,每次钟执转头笑着对服务小妹说谢谢时,温和又自若。倒水的小妹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安静的男人两眼,走到一边和同事窃窃私语。门口一阵躁动,钟执转过头一看,走过来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来到他跟前面对面大大咧咧地坐下。 “喝什么水啊。”他向服务员大手一挥,“先上四瓶啤酒。” “怎么了?家里的小祖宗又闹脾气了?”魏平风抽出一根烟悠悠地点上,一口气呼出来直直喷到钟执脸上。 钟执蹙眉,往后避了避:“没有,打牌输了,找你借钱。” 魏平风盯着他的目光一滞,捏着烟头的手停在嘴边一动不动。 两人默契地看着对方不说话,肚子里掂量着什么。 “……房子卖了?”魏平风伸长脖子试探着问。 钟执垂眸,仿佛在酝酿情绪,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之后情绪一敛,吐出清清冷冷的一句:“我骗你的。” “我操你大爷的吓死我了。”魏平风一拍大腿,吓得烟头的灰都抖了一地,“到底什么事?你看上谁的老婆了?” 钟执剜了他一眼。 魏平风是他大学打篮球时认识的,两人很快就成了臭味相投的好基友。他平时咋咋呼呼,连钟执这样的性格一开口就忍不住想逗他。 见钟执不说话,魏平风以为自己猜对了顿时好奇心大起,凑近了问悄咪咪地问:“那女的怎么样?” 钟执推开他突然放大的脸:“不是。” 魏平风瘪了一下嘴,无趣般地吸了口烟。 两人又谈天说地了好一会,钟执才慢慢切入正题。 “唉……还能有什么事。”钟执端起酒杯抿一口,心事重重。 “哟,真和你家闺女吵架了?”魏平风挑眉。 钟执点头,犹豫了半晌又摇了摇头:“唉也不是吵架……” 等了半天都等不到钟执的下文,魏平风吸了最后一口烟后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掐灭:“到底咋了?你说清楚啊,你看我烟都吸完一根了。这么磨磨蹭蹭还是不是男人了?” “旋旋她……恋爱了。”钟执拿捏着语气,思量怎么说才好:“但是她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我劝她放手她不听。” 魏平风摸摸带胡渣的下巴,忖度,这就难办了啊,女人的心思还要他两个大老爷们来猜。 “怎么个不该法啊?现在不是提倡恋爱自由吗?你这当爹的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啊。”他撇头疑惑地问。 钟执哑然,这要怎么解释? “难道是……喜欢上了学校的老师?” 钟执心中一紧,像是被戳到痛处,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差不多吧……” “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魏平风突然来一句,“只要那人还是单身,不破坏别人家庭,虽说我不鼓励师生恋,但是人家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比这个严重多了。 钟执闷了一口酒。 “旋旋她被那个人拒绝过很多次了,但她还缠着他。”钟执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浮在空中。 “哟看不出来你闺女还是个痴情种啊。”魏平风贼兮兮地笑起来。 “她就是太固执了,要是一直不放手沉迷下去我担心这样会影响她的前途。” “是旋旋这样跟你说的?” “什么意思?”钟执一愣。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那个老师也不喜欢她呢?”魏平风坐端与他平视,散漫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万一那个老师也是你这么想的呢?害怕影响自己的学生学习才拒绝了她。” 第十章猎物 钟执倏地脸色苍白。 魏平风半眯着眼,一针见血:“万一那个老师也喜欢旋旋,只是考虑到她的未来暂时回绝了她。真正的爱情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如果他们都愿意等,等到旋旋毕业了再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抽完烟的魏平风又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我说你连旋旋喜欢谁、缠着谁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不和她继续好好谈谈问清楚?说句难听的话,如果那个老师不喜欢她,那你得好好劝她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如果那个老师也喜欢她,考虑到在学习谈恋爱会引起别的老师同学指指点点才拒绝,你啊就别瞎操心了。” 老师的想法么?钟执低着头目光有些黯淡,又有些惘然。 “如果是第二种,我还挺欣赏那老师的。而且我看找个人民教师当对象也不错啊……” 一口酒后,魏平风又恢复贱兮兮的表情,“啧啧啧,瞧你那样子,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嫉妒了吧?嗯?” “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像我现在看着我家的宝贝儿也是喜欢得不得了,等她哪天长大了有男朋友了,我肯定也是高兴又难过。” 钟执瞳色漆黑如墨,情绪难辨,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太用力而有些发白:“那要是是第一种呢?我该怎么劝她。” “嘿我说你这人。”魏平风刚端起酒杯到嘴边准备喝一口,一听钟执的话又气呼呼地放下,“旋旋到底是嫁你还是嫁她男朋友啊?你现在都没问清楚那老师的想法就一个劲地劝分不劝和。你这样可有点过了啊。做父母的,最重要的是尊重子女的想法,而不是操纵他们的人生。” 钟执仿佛全身血液都被抽干,瞬间憔悴无力。 他不敢讲明白,魏平风虽然也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是道理却讲得很通透。 那么,他钟执的想法又到底是什么? 前一天晚上如果他是清醒的,面对那么诱人的她,他真的会没有一丝犹豫地推开吗?肌肤柔嫩顺滑的触感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当她再一次靠在他身上时他真的能够无动于衷吗? 人们总是错把熟悉当认识,其实熟悉即习惯,而习惯了的东西正是最难认识的。 “兄弟,你怎么一脸被我强奸了的样子。我刚刚说的话就那么不中听吗?”魏平风好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自己兴致勃勃地赴约竟然是讨论这种儿女情长的问题,耐着性子帮他分析问题,不但没见心事重重的他高兴起来,反而一脸土色。 “哪天把旋旋叫出来一起吃顿饭吧,就我们仨,就说魏叔叔也想她了。” “行。”钟执恢复了些脸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直到几瓶酒下肚,钟执有点晕乎乎地,二人闲聊了好一阵,直到分别后回到家,钟执躺在床上掏出手机看着联系人一栏中她的名字,黑暗中屏幕的荧光有些刺眼,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手机闭眼睡觉。 这个夜晚,他人各有各的春秋梦,黑夜酿出温柔,将所有人的渴望都隐匿。 ****** 为期叁天的百团大战里涌现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社团。旋明最终还是选择加入学生会能抱岑安学长大腿也是不错的。到招新快进入尾声时,又报名加入了学生会后勤部。 等到所有社团组织招新工作正式结束,秋意又凉了几分,喧嚣热闹的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安逸,树下路过的女生迈着小碎步匆匆赶往教室,恋爱中的情侣手挽手去自习,摇曳的树影与阳光,宛如一地墨彩与笔伐。 一天晚上,旋明从图书馆自习回来,刚到宿舍后,就看见白初薏坐在旋明的桌子前摆弄着一台相机,似乎在等她。上一次生病期间,白初薏死活不告诉自己家长,全靠的是旋明的悉心照顾。虽然旋明平时话不多,人性格也淡淡的,但相比与另外两个室友,白初薏还是与她更亲一些。 白初薏的侧颜有一股轻灵之气,长发微卷,秀雅绝俗,黑色的相机越发衬得她皮肤白皙。 余光瞥见旋明后,她惊喜地抬头:“你回来啦。”然后就主动起身给旋明让位置。 她们宿舍是四人间,旋明回来得有点晚,另外两名舍友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了。 旋明只是很平常地点了点头,然后放下包:“怎么了?” “旋明,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她放下手中的相机看着旋明,白皙无暇的脸颊透出淡淡红粉,“可能有点突兀……旋旋你能做我的模特吗?” “模特?什么意思?”旋明哑然失笑,来了兴趣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白初薏轻咬着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的双唇,似是有些害羞,她突然拉起旋明的手往外走:“出来告诉你。” 两人来到门外后,夜风吹起了白初薏的头发,她卷翘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是这样的,我从小就热爱摄影,之前刚加入了学校的摄影部。最近摄影部组织了第十四届校园摄影大赛,我也报名参加了,脑海中有一个构图。” “摄影主题是什么?” “光影教室。” “可是主题是和教室有关的话,为什么会找到我呢?” “准确的说我是在想到你的时候,脑海中的草图突然变得清晰明了你身上有我一直寻找的那种气质,与我想象中的场景很贴切。舞蹈教室与女孩。” “你怎么知道我学过舞?” 白初薏一愣,然后又是惊喜地说道:“这么凑巧?!其实我不知道你会跳舞的。” 旋明歪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以为她还在犹豫,急急忙忙解释道:“我对自己的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校园的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而且之后我想投递杂志社,奖金荣誉都和你平分。” 旋明微微叹了口气,她其实并不在意什么奖金,只是刚刚白初薏和她商量的时候,她心中突然浮现起另一个大胆的想法。白初薏是个心地单纯的善良孩子,不像她,满脑子龌龊心思,只想着怎么把她爸给上了。 想到这里,旋明难得俏皮地眨眨眼:“我可以答应你,但是相对的,我也想让你帮我个忙。”说完她凑到白初薏耳边轻声说出了她的想法, 她俩离得很近,旋明柔顺的秀发滑落到白初薏的肩上,她隐约可以嗅到旋明发间的淡淡清香,耳畔呼出的热气让她的耳朵发烫,只是听到的话却让她脸色渐渐发白,全身僵硬。 “这样……真的好吗?”白初薏目光复杂地看着旋明,如水的眸子中似有星光闪烁,像是探询又像是关切。 “所以我这样可能反而会让你为难……模特的事我先答应你,我的事你不必勉强。”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初薏。 晚风亲吻着旋明飞扬的发,月光下她的眸子中似乎沉淀了暗红的情绪,深不见底,唇边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狡黠又有些诡异妖冶。 “……好,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她的神情凝重而认真。 不知怎的,白初薏又忍不住多看了旋明一眼,森森月辉洒在她的身上,连一向清雅的面容也似乎多了一分妩媚勾人。 树影婆娑,隐藏的是狐妖鬼魅。 如果她是一条暗中露出獠牙的毒蛇,那么谁是她的猎物呢? 第十一章坠落 转眼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份,像上次一样,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淡然无味的日子,清晨后醒来,无非是温度越来越低的每一天,草势少了锋芒,开始枯衰冷黄,料峭的寒风中,人心似乎也变得冷漠坚硬了。 “旋明,等会下课后,我们去舞蹈教室吧。”还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白初薏悄悄地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旋明,低声道,“就是上次给你说的那事。” 旋明轻微地点了头,仍盯着前方的黑板,表面应着她,眼中波澜不惊,心中却在想着钟执。 下课后,白初薏拉着她穿梭于校内各条大道。舞蹈教室位于学校深处的学生综合活动楼二楼。 得到了管理员的许可,白初薏推开了厚重的教室大门,吱呀一声,仿佛扰动了屋内的秘密精灵,灰尘也跟着逃窜。 今天运气好,没有练舞的学生。 “你先去换上舞鞋吧。我调一下相机。”白初薏把事先准备好的鞋子递给她。 旋明点点头,脱下外套,今晚两人都只是尝试一下。 她没开灯,她在等一个绝佳的时刻,等着月光刚好泻进屋子里,落在昏暗朦胧中翩翩起舞的少女身上的那一刻。 空旷而阴暗的房间,玻璃窗旁长满的爬山虎,红舞鞋与白色连衣裙,裙摆起伏。 来了。 夜晚的动态摄影关键在于快门速度和精准对焦。白初薏迅速调整好相机的白平衡和焦距:“你先随意发挥吧,镜头我来把握。” 白初薏正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示意旋明停下,疑惑地接了电话:“喂,导员你好。” “……嗯……没有……好的,旋明和我在一起……我们马上回去。” “怎么了?”旋明刚端起手臂又疑惑地放下,走到她跟前。 “就在刚刚,我们隔壁大楼的女生,有人跳楼了。”白初薏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旋明;“辅导员在依次给我们班的女生打电话,确认安全。他让我们马上回宿舍,不要去现场围观。” 旋明一愣,穿起外套换好鞋子就和白初薏火速往回赶。 一路上听到路人也在讨论,据说女生是趁室友都不在,直接从7楼的宿舍窗口绝望地跃下,直直坠在宿舍前的花坛里,当场死亡。因为两栋女生宿舍楼挨得很近,匆匆赶来的警察和医生已经把旋明所在宿舍楼的门口给堵住了,只留下一条一人宽的门缝。 相连的几栋宿舍楼也全都暂时封锁,所有学生只许进不许出,只能乖乖地待在宿舍里。坠楼现场已经拉开了封锁线,警戒范围之外停着一辆刚赶到的救护车,周期性闪烁的警示灯像是死神冰冷的目光。 不少学生从楼上的窗户往下窥探,却也只能看到花坛中央的白布隐隐透出一个扭曲的人形,因为天色太暗什么都看不清,白布上还反射着警示灯的光。 人很快被抬走了,一阵秋风呼啸而过,天空突然倾盆大雨,像是上帝惋惜的泪水,粒粒分明的雨滴像是坠落的人影,落在花坛的泥土上冲散了血水,融进土壤。 ***** 这种消息总是传播得特别快,半个小时不到,同一片苍穹下,城市另一端的钟执也看到了这样的新闻,映入眼帘的全是“为情所困”“花季少女”“自杀”这种媒体故意夺人眼球的字眼,他心头一颤,虽说不可能,但一想起这一个月她都杳无音信,各种不好的念头飞快的钻入脑海中,他还是慌张又期待地拨通了旋明的手机号码,焦躁地等着电话那一头她的声音。 电话声响,旋明看着屏幕上的来电,隐隐猜到了钟执是为什么而打电话。她苦笑,果然只有这种消息才能换来他的关心吗。 犹豫了半晌,直到铃声都快熄灭的时候,她才接通,犹豫又不安地吐出一个字:“……喂。” 电话那头的钟执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还安全。 “……喂?”许久等不到钟执的回答,旋明又试探地问了一声。 “刚刚知道你们学校有女生自杀了。有点担心你。旋旋……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旋明环顾了宿舍一圈,舍友的注意力都还在窗外的事故上,但她还是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方便。” 然后又是许久的沉默。 直到旋明终于忍受不了他的缄默,她才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你想说什么?” 似乎只要一碰上钟执,她的情绪就会轻易波动。欢乐也好,悲伤也好,她倾注了太多情绪在他的身上,似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她敏感的神经。 如果一个人太敏感,会很容易受伤;但是太坚强,又会很容易变得无情。 屋子里的钟执看着窗外涌动的黑云,大雨下车流人来人往聚散重逢。 “……旋旋,你要知道,人的一生,不是父母的续集,不是子女的前传,更不是朋友的外篇,没有谁必须依附于谁而活……一件事,就算再美好,一旦没有结果,就不要再纠缠,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学会抽身而退。就算我们不能成为恋人,但我还是你的亲人……” 又来了。 又来了。 “钟执,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番话吗?”她脱口而出,利落、克制,像是深深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不甘,整个人周围的氛围却冷静又诡谲。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直呼其名。 被她的气焰震撼到的钟执,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对不起……” “隔了这么久……你对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许久,她又道:“伤害一个亲近的人最简单的方法,不是暴力,不是仇恨,而是冷漠与欺骗。”她闭上眼,声音有些颤抖,“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时隔一个月,她心心念念的不是他的劝慰,不是他的不安,更不是他的自责,她不想和他吵架,不想与他对峙。 她想要的,是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熟悉味道,感受着指尖温暖的触碰,告诉他这一个月的委屈,以及—— “我很想你。”钟执抢先一步说出了她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 她的爱情啊,一点都不甜,它苦得让人哭泣。 纵使这会让她身处深渊 ,她仍想了解他的一切。 钟执的话一出,她的泪腺再也绷不住,短短几分钟的通话像是把至今所经历的人生中的喜怒哀乐尝了个遍,她承受了太多太久的委屈和冷漠,想要把所有积攒的难过和思念都告诉他,强烈的情感无法诉说,爱意还未完全绽放就被世界拒绝。 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想要在这个风雨交迭之际,飞身去他所在的世界。 “旋旋你别哭……” 敏感的人活着要承受双倍的难过,而难过的人活着要承受双倍的敏感。 电话那头的钟执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一哭,他的内心也跟着绞痛,仿佛每一滴泪水都剜在他的心上,直击柔软的心脏。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都毫无意义,与所谓的美好的结果南辕北辙,时至今日,全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只是他还不够坚定,甚至没能清晰认识自己,有些话还说不出口。并不是所有的承诺都光鲜亮丽,也并不是所有的承诺都能兑现。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必须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也必须对她负责。现在的他还无法对她许下任何诺言,只能用苍白无力的寥寥数语安慰着失声哭泣的少女。 欲言又止的痛苦,被伦理道德束缚和控制,如淋雨中。 现在的他,甚至都抱不到她。 他抬起紧握的拳头,像是要砸在窗上最后又无力地垂落靠在窗上。 现在的他,什么都干不了。 电话另一头的少女抱膝瘫坐在地上,泪珠就像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和穹顶下的雨一样,没有惊天动地,他却听见了一地心碎的声音 。 “爸爸……你说,那个自杀的女孩……她这一跃……世界上是多了一个自杀的人呢……还是少了一个自杀的人呢?” 女孩在质问他,他却不知怎么回答,看着偌大的城市,却有一种空洞的无力感。 他只能静静地听着她的呜咽声,仿佛与她一同忍受内心的凌迟,就能分担她的痛苦一样。 为爱而执着的少女,因爱而迷惑的男人。 世人皆顽石,她是,他也是。 直到雨快停,楼下现场也差不多被清理干净,大家才收起好奇心,这时只有白初薏意识到消失很久的旋明,她在门外找到了哭得喘不过气的旋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地拥住了这个白天看似坚强冷漠的少女。 褪下坚硬外壳的她,也是脆弱得一碰即碎。 白初薏想,她一定很在乎电话里的那个人吧。 第十二章落叶 前一天晚上,白初薏一出现,旋明就挂了电话,抹了抹脸颊上的泪,不想被任何人看见她脆弱的样子。白初薏给了她一个温暖又充满力量的拥抱,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察觉到了什么,却也一个字都没多问。 她很想告诉旋明,如果你活的很难过,那一定是太认真了吧。 这种感觉,她懂。 周六这天,白初薏让她安安静静地在宿舍休息一天。钟执打来的电话,她全都挂掉了。 她恐惧的是,如今她与他的生活离得越来越远,她和同学一起上课、参加社团活动、一起自习,这些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和他的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现在她不知道要对电话那一头的钟执说什么,她害怕总有一天他们之间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旋明仰起头看着宿舍窗外永不褪色的灰色云海,海底的深处有多安静,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就有多深,安静得像每个人都惧怕着发声。 他和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 下午旋明又兴致欠欠地去参加了学生会后勤部的会议,期间一直走神,直到会议结束大家都离开时,岑安叫住了她。 “学妹……钟旋明!” 会议主要是由部长岑安主持的,而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旋明有些做贼心虚地停住了脚步。 希望他别问自己问题。 别找她麻烦。 她什么都不知道。 “嘻嘻……刚刚那个人员分配名单你看了没。”岑安追上她后就长腿一收放慢脚步,与她并排而走,脸上的笑容灿烂。 没有。 旋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内心的想法又不好意思直白地说出来。 “上面那个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因为两人一组,你刚好又是唯一的女生,所以到时候你就作为机动组人员,哪里需要你就去哪里帮忙。”说着,岑安就又递给了一份分组和任务安排的名单给旋明。 帮忙?帮什么忙? 旋明假装不动声色,淡定地接了过去,然后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名单周围的字样。 “一二?九文艺汇演” 这不是学校每年的盛大庆典吗?她脑子转得飞快,顿时明白了个大概。 岑安挠挠头,嘿嘿干笑了两下,眼睛却是真诚地看着旋明:“男生们都比较忙……所以……到时候你可能会跟着我一起去采购物资。” 旋明刚想张嘴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被狭窄的走廊里迎面走来的一个男生打断了。 “哟岑哥好巧,我们部门人也不够用了,我想来找你们借个人。” 慢悠悠地,看见二人,他吹了一个华丽地口哨,话是对着岑安说的,目光却赤裸裸地落在旁边的旋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又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看这个学妹就挺合适的。” 岑安顿时敛起笑容,眸光清冷疏离,他高大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挡在旋明前面护住了她:“她也没空,帮忙的事你还是找别人吧。” 男生瘪了瘪嘴,轻哼了一声,路过岑安身边时别有深意地拍了拍岑安紧绷的肩膀:“岑哥别那么紧张嘛……” 岑安冷眼看着男生的背影越来越远,全身的肌肉才松懈下来:“他是外联部的尹栋,环境院的。这人总是喜欢以这种理由去勾搭学妹。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旋明慎重又乖巧地点点头,放心,她会为了钟执守身如玉的,这点决心目前还没有人能动摇,以后也不会有的。 倏地,站在身边的岑安顿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不稳似的晃了晃,面色苍白,眼看就要一个踉跄栽倒,旋明没多想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手臂:“小心——” 岑安跌跌撞撞,飞快抓住了走廊边上的栏杆稳住身体,回头对她报以惨白又感激的笑容,打趣似的:“差点被他气晕了。” 见他没事,旋明这才松手,关切地看着他。 “谢谢你了。刚刚开会开晚了点,我有低血糖。”岑安一边道谢一边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根也染上了樱粉色。 旋明好笑道:“没什么,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上次我在医务室看见学长也是因为低血糖晕倒的?”那个时候她以为他是中暑来着。 岑安点点头,深深吞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剥开吃下后面色才渐渐红润,等到似乎已经镇定下去了,才又绽放出招牌式的阳光笑容。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旋明试探着问,又有些哭笑不得,一般这种事都是男生开口问女生吧,到她这里刚好反过来了。 岑安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怎么行!” “那好吧。” 岑安刚想迈开笨重的步伐,结果眼前又是一阵晃动的幻影,手脚冰凉,他垂下头眉头紧锁,眼眶泛青,艰难地开口:“你能帮我去买一瓶可乐吗……” 旋明二话不说就转身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还贴心地替他打开瓶盖递到他跟前。 等他眼前的幻影散去,阳光似是让他有些不习惯,他揉了揉眼睛,接过可乐他咕噜咕噜迅速咽了几口。再次抬头时映入眼帘的是女孩温柔关切的视线,清澈的风掠过她的容颜,仿佛双眸中都是流动的异彩。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挪开视线,声音很轻:“谢谢,我们走吧,现在真的没事了。” 下楼往回走的时候,旋明感觉到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但她无暇顾此。 她在路上和岑安闲聊才知道,学校将文艺汇演全权交给学生自己准备,为了一个月之后的文艺汇演,他们后勤部算是学生会最忙碌的部门之一,表演道具、服装、资金的筹集统计都是他们在做,全部都是出力不讨好的幕后工作,说白了就是跑腿打杂的。 “正是因为入部后所见所闻与当初招生宣传有出入,导致肯入部的新生越来越少,尤其是女生,今年这一届就只有你一个女生,九个男生。”岑安笑得又苦涩又无奈。 “可是后勤部工作量这么大,也很重要,应该受到学校的重视才对啊。” “其实学生会的外联部才是最吃香的。因为他们不仅能为学生会带来实际的资金和赞助,给学校省钱,还能对外宣传学校。我们学校的活动可不止有文艺汇演,与商家的沟通,与外校的联谊和交流,哪一件不是在对外树立学校的软名片。”周围的路人闹哄哄的,岑安不自觉的蹙起了眉:“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尹栋那张用来撩妹的嘴可不是白长的。他身为校级组织的部长,一个人就能拉来几十至上百万的赞助。” “学长你都这样说了,就不怕我退部?”旋明看向他,嘴角洋溢起淡淡的弧度,双目似碧波般清澈。 “别啊。”岑安脸皱得像是苦瓜一样,委屈巴巴,“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明白咱们部门有多不容易,可不是为了劝你离开的。况且今年女生就你一个独苗了。” 旋明轻笑出声,像是清新又冰凉的薄荷。 “到分别的路口了,我先走了。”她与岑安道别。 岑安冲她挥挥手,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笑容有股可爱迷离的色彩,五官精致的他是很让人怦然心动的男生。 可是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转身后旋明才想起手机的事,她打开一看,是钟执半个小时前发的消息。 [旋旋,你不想听的我不会再提了。昨天晚上,对不起。] 就如同这变幻莫测的天气一样,她方才还轻松愉悦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冰水。 [我不知道这种感情让你这么痛苦,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 毕竟感情就是让人用来感受失望和希望的。 第十三章逆光 周日这天下午的时候,旋明主动提出了继续拍照的事。 意外地,白初薏摇了摇头:“今天上午我接到了杂志社的电话,然后我又有些新的想法。他们叫我下周六早上过去一趟,我回来了再来找你。” 旋明欣然应允。 只需要再度过忙碌而充实的一周而已,这种日子平淡得仿佛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他的好,他的不好,从来都是假的,凑近了看就像玻璃上的反光。 没有钟执的日子,周围再光鲜亮丽的色彩到了她这里仿佛都会被吸收掉,形成无望、悲伤、深邃的黑洞,连着她的喜怒哀乐,一起吸收掉。周六早上旋明提前出门,在喷泉旁边的长凳上坐着,踢着脚边的落叶,百无聊赖地等着白初薏和她的摄像机。 不经意间一抬头,她就看到了他,逆着光,穿着深色大衣向她缓缓走来,那一瞬间,灰暗的世界开始着色,像是凌汛,逐渐破冰,逐渐蔓延。她呆住。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直到多年后回想起,这个场景在她脑海中都还是如此地清晰。 钟执走到她跟前,熟练地给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她仰起头,在他眼底看见了自己。 “你……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过生。”钟执包住她的手哈了一口热气,语气还带着凉意,说出的话却是暖的,“顺便看看你。” 她鼻子一酸。 她自己都快忘了。 “我……我在等同学,要不你先陪我坐一会。”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面,钟执的突然出现让旋明有种手足无措的紧张,像是还没想好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他。 但是她今天和白初薏有约,她讨厌放别人鸽子,但是更不想就这么抛下钟执跟别人走,把特地跑来看她的钟执晾在一边。 要不……先联系一下白初薏? 她拿着手机拨了好几通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她暗暗着急。 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了。 她又打了一个电话,长时间的机械嘟嘟声后,白初薏终于接通了。 “喂……”旋明捧着电话。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你们负责吗!”接通后电话那头没人应她,背景声传来的是白初薏怒气冲冲的吼声,好像和谁起了争执,要把对方生吞活剥卸掉一层皮一样。她还没见过这么生气的白初薏,印象中的她都是温婉而略害羞的。 “喂?”旋明又唤了一声。 “旋明啊,对不起啊杂志社这边出了点问题,我今天要晚点再过来。真的对不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又突然变清晰,是白初薏的急促抱歉的回答。 旋明暗喜,完全没有生气,反而抓住机会:“要不这样,咱们今天就不约了吧,你安心把事情处理好……”她捧着电话悄悄看了一眼钟执,“我刚好也有点事……” “啊钟旋明我爱你!晚点回来补偿你。拜拜啦。”白初薏表白完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钟执看着她一惊一喜生动的小表情轻笑,嘴角轻抿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白色的袖口整洁干净,黑色的风衣恰到好处地衬出他完美的身形。明明一把年纪了,在她看来有种成熟优雅的别致魅力。他这一笑,她心中的不自在和紧张感仿佛都冲淡了。 钟执是有备而来的,他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继续僵持下去了。 他拉起她的手,语气温和,“带我逛逛你的学校吧。” 看向她的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暖意,摄人心魂。 童年往事往往给人意想不到的影响力,似乎年少时更容易对某些事情耿耿于怀,这些于她而言,有关动力,有关温暖,有关执着,有关爱。 她回握住,情绪仿佛被他抹平,然后沉淀,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个字:“好。” 他们沿途手牵手慢慢地走着。 “喏,这是我们的图书馆,我现在给你指的位置是图书馆后门。” 路过校园湖边的小桥时,旋明神秘兮兮地说:“别以为这片水是普通的湖,这其实是和我们学校最大的排水系统。不过具体原理我也不太清楚,主要是环境院那帮师生在搞。” 一路上旋明领着钟执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偌大的校园,秋日下她的笑脸明媚如花,仿佛带走了油画里一半的颜色,只剩下灰白的背景色,闪耀夺目,让他挪不开眼,心神微荡。 他们花了一上午,沿着学校主干道勉强逛了一遍。中午的时候她拉着他草草吃了个饭,执意要他陪她逛街。 她在商场里吵闹着要吃冰淇淋;到娃娃机面前又走不开了;女装店一家换了一家;闲逛到商场顶楼的电影院,两人在电影开始前20分钟临时买了票,看了场不怎么吓人的恐怖片。 一切都按照她喜欢的方向进行着,令人欢欣鼓舞。 自然快乐的相处模式,让她一整天心情都十分舒畅。晚餐的时候他们就在商场的一家西餐厅里,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点了一瓶红酒。 日本酒是喜剧,威士忌是悲剧。那么葡萄酒是什么呢? 她倒上酒,晃了晃酒杯,低调的红,流光溢彩。 暗沉优雅的色调,像极了他的眼睛。 钟执中途离开座位接了一个电话,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份生日蛋糕。 “旋旋,18岁生日快乐,从今天起你就是成年人了。” 他的声音温凉如暗夜里悄然浮动的碎波。 她想哪怕现在外面大雪茫茫,她身着单衣素屐,只要有他的地方,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奔出去,奔向她的灯塔。 他哄着她许完愿,吹了蜡烛。生日蛋糕小小的却很别致,就像是特地为了他们两人准备的。 直到星星也在他们头上升起。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 钟执要把她送回学校后才能离开,满面非要步行回去。走到一半,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定住,拉住他的手不放。 不想就这么分别,不想就这么放他走。 “钟执。”她大胆地直呼其名。 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如梦似幻,她看向他的时候目光荡漾,是令人沉迷,流连忘返的乌托邦。 钟执想要纠正她的称呼,却又着了魔似的不舍得开口打破这绝佳的氛围。旋明靠近了他,幽幽地:“今晚……留下来吧。” 魔女开口,他竟然有些动容。 仿佛在轻呼恋人的名字,鲁莽,直白,亲昵,却不显得突兀。 与前天晚上哭泣的她判若两人。 她的指尖掠过他的手腕摩挲,朱唇轻启:“你都陪我一整天了……晚上你也陪我吧……嗯?” 她那声沙哑诱人的“嗯”就像勾在人的心尖尖上似的。 他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回答她。 旋明又凑近了一点,柔软的身子几乎就要扑在他怀里。看着他的时候眼中的眸色又加重了几分,轻佻,危险,又若即若离。 她慢慢靠近他的唇,寂静昏暗的路灯打在他们的身上,远远看去就像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旋明抬起下巴,羞涩地缓缓闭上眼,自然而然地贴上了他的唇吻住了他。她的唇还带着凉意,像是一朵晶莹雪花飘落在他的嘴上。她单方面的主动,钟执默不作声地站着,没有任何激情荡越的接吻却让他的心也跟着颤动。 寂静的接吻,嘴上的清凉也波荡开。她的睫毛微颤,默默地靠近再默默地离开。 许久,钟执注视着她,眼中那方静静的湖水,终于摇曳出了波澜的月光。 “不许直接叫我的名字。”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低沉,连语气都是暧昧的。 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直接答应她。 他们隐约能猜到对方心思却又默契地不点破,仿佛多说一个字就是犯罪。 他承认,刚刚被她撩拨的那一刻他心动了,一直以来,那种他所畏惧的,紊乱的,迷茫的感情,开始渐渐变清晰,终于有了蠢蠢欲动的趋势。 “爸爸……”她顺应着他的要求,尾音拖得长长的,娇嗔、软软糯糯的嗓音,眼角眉梢都带着亲昵。 答应她。 内心这样叫嚣着。 答应她。 第十四章悸动 “不行。”他深邃的眼眸里似有闪烁的星光,嘴上说着不行,眼睛却深深地凝望着她一动不动。 她敏感地捕捉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悸动,被拒绝的她虽然有些失望,但又捧着他的脸欢快地啄了一口。 “你真好啊……今天陪我这么久……”女孩子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夸起人来甜死人不偿命,像一罐蜜糖。 旋明换着花样向他撒娇,钟执心头微热。 她的笑容如梦如幻,犹如万花筒里看到的那般美好,看不到任何污浊的东西。 然而温柔正确的人总是难以生存,因为这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 钟执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埋在她的颈窝间,像透支了全部生命的热情储蓄。 无疑,你是沉重的,消磨的。 可你是美的,独特的。 “我们回去吧。再晚了宿管阿姨就要关门了。”旋明从他怀中探出一个蘑菇似的脑袋笑嘻嘻地说。 钟执松开手,旋明拉着他向前走去。明明还离黎明还有很久,有点冷,她却觉得仿佛和太阳即将缓缓升起一样充满温暖和希望。 有叁种感觉是人们容易混淆的,好感,爱情,习惯。 有叁种情绪也是人们容易混淆的,抑郁、悲伤、难过。 少女欢快地走在前面,她不知道,现在的他就在冰面上踽踽独行,那个世界上最善良无助的孩子,站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落入冰冷的水里,却夜夜祈祷沉溺。 他曾在负罪感中张皇无措,周身是氤氲寒冷的雾气,面对她明亮的眼睛,他极力地排斥,以为这样就能自保,可是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 3km的路,他们走了一个小时,旋明却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拉着他的手,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是灵动、鲜活的,仿佛全身的情绪都为他调动。 直到走到了校门口,钟执就不进去了,他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少女眨眨眼,再一次趁他不注意,踮脚,贴上了他的薄唇。 原本毫无反应的钟执在她快要抽身离开时,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一气呵成,以致于她的惊呼还来不及溢出就被他的温柔包围。 他像是试探一般,细微地轻吮她的舌尖,辗转流连,她青涩地回应。 心弦被撩拨,在如诗的情怀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钟执放开她的时候,没说一句话。 旋明的脸先是苍白而后又浮上一层绯红,惊疑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很快又变得慌张,她低着头不安地拽着自己的衣角,软惜娇羞的模样仿佛初恋中的少女。 “我……我先回去了!”她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他微微笑,目送她的离去。 旋明仍然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钟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挣扎和犹豫。 他曾将她视为洪水猛兽,而枉顾她本身所承受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煎熬。 他的理智,本质上还是源于对未来和对自身不确定性的恐惧。 她的哭她的笑他都感同身受,在她的热烈追求下他心动了,或者说,抛开女儿的身份,面对如此明艳的少女,没有几个正常男人会不心动的。 但爱情是作为人享有的认同感,是彼此在这段关系中获得的身心愉悦和新生的力量。 至少现在,他还找不到这种认同感。 钟执还不清楚,时至今日,他对她究竟是好感,是爱情,还是欲望。 人能常清醒,天地悉皆归。 交给时间吧。 他叹了口气,转身融入身后的黑暗。 夜晚熄灯后,旋明躺在床上伸出手臂张开五指,看着指缝间有淡淡的光芒泻出,心也仿佛跟着柔软。 脑海中闪过有他陪伴时的一幕幕,小夕阳下的倒影,花木开又谢,日落了又起,黑夜与白昼的交替,生命的诞生与衰亡,逝去与新生…… 睡觉吧,梦里有她的骑士。 ******** 第二天中午,她刚下课往宿舍走,就接到了钟执的电话。 “旋旋,回宿舍了吗?”他问。 “……还没。”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忍不住勾起唇角浅笑,“我上午两节课。” “刚下课?” “嗯。” “下周……要不要回家?” 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 然而春心萌动的少女很快就浮想联翩,面对他接二连叁的主动,脑海中各种龌龊想法也接踵而至,却又在心底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赧。 “好呀!”脑子滴溜溜地转着,嘴上却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这时她才想起来是谁临走来学校之前,厚着脸皮,对着钟执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不回来了,那副决绝落魄的模样至今想起来都让人发笑。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钟执的轻笑,他调侃道:“不是元旦之前不回来了吗?” 旋明咬唇,有种不甘示弱般的倔强:“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很清楚。”钟执本没多想,无心的随口一说而已。 但旋明一听,耳朵又烧了起来,扭扭捏捏,连语气都娇羞起来:“哼,还不都是因为你。” 不回是因为他,回也是因为他。 钟执一愣,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 就在旋明快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时,钟执才再度开口:“下周六……我们去见下爷爷奶奶吧。” 旋明反应过来,暗自为自己的愚蠢发笑,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下周是爷爷奶奶的忌日,也该去见见了。 原来钟执主动找她是这么一回事。 她有点失落,心情凉了大半截:“好……到时候你来学校接我吗?” “嗯,我周五下午就来,你下课之前给我发消息吧,我好提前出发。” “嗯……”她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乖,不要多想。”钟执揉了揉眉心安慰道,敏锐感受到了她跌宕起伏的心情,有些无奈。 不要多想什么?不要往哪方面多想? 旋明抿着嘴没有问出口,耐下心中莫名的烦躁:“那下周见吧。” 在听到钟执淡淡地“嗯”了一声后,她就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又自嘲般笑了笑,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 等她回宿舍后郁闷地玩着手机时,白初薏也垂着头红着眼回来了,泪水似乎还在眼眶里打转,她一声不吭地钻进被窝躺下,瘦弱的脊背似乎还在发抖,背影却又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算了别去打扰她了。 第十五章解药 周五下午钟执把她领了回去,周六上午二人准备前往公墓园时,她又习惯性地就要开车的后门,钟执放下车窗侧着身体对她说:“坐前面吧,你在后面我看不见。” 她仿佛被人施了咒语,同手同脚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安静地坐下,抱着自己的包。 看着车窗两边的景色树木飞快倒退,进入隧道的时候,灯光打在车身里忽明忽暗,砂金白光,周而复始,宛如穿行在时空隧道里。 她时不时用余光悄悄瞟一眼钟执,他也只是专心的开车,似乎并没有开口交流的欲望。 “那个……爸,你买花了吗?”她主动开口问。 “买了。”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侧脸看着她,“哦对了,魏叔叔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你肯定在家,他叫我们今晚一起吃个饭。” “嗯。”她点点头,“那他女儿萌萌会来吗?我也想她了。” “应该不会,上一次他说就我们仨。” 钟执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旋明疑惑地抬起小脸:“上次?” 他猛地反应过来,上一次他还在找老魏交流旋明的“感情生活”,这些当然不能告诉她。 他不自在地转过脸咳了咳,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没什么……就是找他喝酒闲聊时提到的。” 钟执不怎么会撒谎,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耳根就会微微泛红。 旋明柳眉轻蹙,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说话间,他已经把车稳稳地停在路边,想要掩盖内心的心虚一般催促着她:“下车下车,到了。” 他们面前一条寂静幽深的石板路通往公墓深处,来往的人不少却都很安静。钟执牵着旋明的手,沿着青灰石板路的纹理,仿佛在去向另外一个世界。路过他们身边的一个女人神色黯淡,面色惨白如鬼魅,旋明被吓到,躲在他怀里,他还是不自在地搂住了她。 来到他父母的坟墓前,钟执蹲下清理干净墓碑上的沾染的露水和杂草。 “爸,妈,我又带旋旋来看你们了。”他献上花,听不出情绪,背影有些落寞。 在他16岁的时候,父母就因为一场车祸去世,谁料世事无常,从此阴阳相隔。 旋明也献上花,然后在他身后默默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爷爷奶奶啊,求求你们保佑她眼前的男人吧,她做了很多错事,但请不要惩罚他。 路边晶莹的露水仿佛前来悼念的生者的泪水,园林寂寂,风泪渺渺,行人匆匆,冷得仿佛冬天已至。 钟执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失去了至亲,却没有沉溺于悲伤的过往中,在最黑的夜也不失勇气。 过去的人事和现在的生活比起来就是虚妄,悲伤是一种品格,却不是生活的态度。这种内而外生出一种强大的温柔,大概就是她对他欲罢不能的原因吧。 旋明忍不住从身后环住他,像哄小孩一般柔声道:“不哭不哭,你还有我呢。” 这声音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化为最锋利的刺,刺穿他坚强的外壳,直击柔软的心。 过了很久,他才起身拉起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 晚饭的时候,钟执就彻底后悔了,他不该带着旋旋一起去见魏平风的,因为魏平风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魏平风先到的饭店,一见二人来了,看着他们坐下后,张口就是一顿猛夸:“旋旋变漂亮了嘛!” 旋明突然想起上午钟执遮遮掩掩的样子,就问道:“魏叔叔今天怎么不把萌萌带过来。” “萌萌要做手工作业呢,她妈不让她过来。”他一边招呼着服务员上啤酒,一边又说,“你俩上次沟通得咋样了啊,汇报汇报呗。” 钟执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生怕旋明发问,抢先说道:“挺好的挺好的,老魏你就别操心了。” “什么沟通?”旋明不解地问,愈发觉得钟执心里有鬼。 “就你那老师……哎哟你干嘛!”魏平风正端着满满的酒杯往嘴里送,钟执又突然站起来给他倒酒,不出意外地洒了他满手的啤酒。 “我的老师?哪个老师?”旋明凌厉的目光射向钟执,仿佛要把他看穿。 魏平风认为既然钟执知道旋明喜欢那位“老师”,他出于好心关心后辈也没什么不妥。 “老魏你快去洗洗手吧,酒都洒了。”钟执仍用拙劣的演技想要掩饰他的心虚,挤眉弄眼推搡着魏平风往洗手间去。 魏平风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大爷的。” 钟执避开旋明追问的眼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到魏平风回来他就迅速岔开话题,为了不让魏平风想起旋明的“老师”,期间一直和他聊个不停,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 果然,晚上回到家后,钟执又以洗澡为借口躲开了她,直到洗完澡出来发现旋明堵在他的床边。 “爸爸,到底怎么回事,你和魏叔叔说什么了?”意外地,回家后她没有凶神恶煞地质疑他,而是趁他不注意突然扑到他怀里,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 她又是刚洗完澡睡衣松松垮垮的模样,白净细腻的脖子很是诱人。 突如其来的肌肤相贴让他一阵头晕目眩,似乎是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他像捉小鸡一样拎开旋明:“没什么,就是你在学校的事。” 旋明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步步逼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那个老师是谁?” “没有老师,是魏叔叔理解错了。”钟执又退了一步,扣上衣服扣子,别开脸敷衍道,表情僵硬。 “你是不是瞒着我有什么计划,不然魏叔叔干嘛让你汇报。” “还有什么上次这次的,你们还偷偷干了什……唔……” 像是为了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也为了堵住从她口中蹦出来的接二连叁令人头痛的问题,钟执突然倾身吻住了旋明,让她将话全都咽在肚子里。 果然,旋明立马安静了,在她还来不及沉浸在这个吻里的时候,钟执就松开了她,他垂下眸神色黯淡,无力道:“你回去吧。” 直到他上床,发现旋明还定定地站着不动。 他抬起头发现她脸上的红晕更鲜艳了,眼中春色动人,温柔甘美的气息扩散开来。 “这次是你主动亲我的。”她轻咬下唇,似乎还含着泪,昏暗的光线下多了平时看不到的独特娇媚,“你又要赶我走吗。” 少女的唇异常莹润香甜,面对这样的她,钟执脑子里嗡的一声一阵发懵,他觉得一向沉稳自制的自己很可能随时失控,但一想到心中的底线,他神色又清明了不少,他沙哑着嗓子说:“刚刚是我不好,你快回去吧不然等会就要着凉了。” 旋明眼中闪着难言的暗光,不像以往任何一次的鲁莽,她放柔了姿态,凑到钟执身边坐在他腿上,委屈巴巴地小声道:“那你要给我道歉。” 少女身上甜而不腻的清香似乎就在他怀里,她像一团火,而自己是一块坚硬的冰,再呆一秒就会被她融化掉。 “你不道歉我就不走……”话音一落,钟执就轻轻吻上了她,她的气息温暖而芬芳。 但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种病态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很难受是不是……”少女坐在他腿上,耳边的低语像是妖精的呢喃,安抚的语气是致命的毒药,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腰,灵活地滑进衬衫里。从下往上,一颗一颗地挑开他的扣子。 他捉住她的手,没使多大劲。 “旋旋……我们不能这样……” 情迷意乱的无谓挣扎,他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了,别再诱惑他了。 “我来帮你好不好……就这一次,不会有事的。”像是为了获得他的信任,又像是为了安心,她又低低地,带着令人迷醉的芳香和渴望,咬着他耳朵轻声道,“就这一次……” 宛如魅惑人心的海妖之歌。 他闭上眼睛,隐藏了挣扎的目光。旋明舔了舔他的薄唇和下巴,出自本能地在挑逗爱抚着他。当最后一颗扣子被解开时,露出了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他紧紧搂住她的细腰,贴着自己,想要发力,又恍如迷失在蔚蓝深邃的大海中。 他是那只漂泊无定的小船,在海妖优雅深邃的歌声的诱惑下,踏上了死亡之路。 “爸……” 她还没开口说出一个完整的字眼,就被他狠狠地吻住,堵住了她的嘴。 别说,别说出那个词,现在的他听到会崩溃的。 她的话宛如导火线点燃了他的欲火,带着焦灼的痛苦,他抱着她的手越收越紧,像是报复,又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干脆将她扑倒在床上,密密麻麻的吻如暴风雨一样让人措手不及。 她想动,却发现双手早已被他禁锢住。火热的吻几乎要夺取她的全部呼吸,紧紧相贴,仿佛要把压抑的疯狂全部倾泻出来。 “唔……” 钟执的手从她的衣角滑入,一点一点向上游移,低低的喘息,滚烫的肌肤,藤蔓般缠绕的唇齿摩擦出火焰来。他的吻蔓延至她的脖颈、锁骨间,直到碰到碍事的腰带,他索性用嘴咬着扯开了带子。 钟执褪去她的上衣,啃着她的香肩,手揉捏着她耸动的雪白双乳,膝盖抵在她的双腿间将她的腿分开。 “啊……嗯……” 她销魂的低喘既让他心神荡漾又让他害怕得战栗。 肌肤一寸寸暴露,她闭上眼勾住他的脖子,顺应着他的肆虐,忍不住仰起头无声轻笑,像是期待已久,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第十六章温柔乡 钟执一直认为是他束缚住了她,是他的教育方式不当,是他没能给予她一个健全完整的家庭,她才会念念不忘地追寻着他的步伐。他没有她想的那么优秀,他只是兢兢业业尽全力地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他和她的生活走得太近,有太多重合交叉,风筝的线收得太紧,风筝是飞不起来的。 殊不知,她也禁锢住了他。旋明追随着他,但她的爱太沉重阴暗,带着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忧伤,自怜,悲悯,禁忌。 在很久之前,他不经意地撞入旋明那浓烈的目光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在这场博弈中,爱是输,不爱也是输。 激烈而疯狂地吻让她指甲深深嵌入他的后背。 倏地,钟执停了下来,埋在她的颈窝间,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似乎在发抖。 “……怎么了?”旋明睁开迷离的双眼,如墨的秀发四散,衣服挂在腰间,酥胸半露,像是色彩斑斓、凌乱大胆又优美的油画。 哪怕极尽缠绵,火候尚好,他最终还是推开了她。 “对不起……” 钟执心中仍有那道坎。 道德和血缘就像一个久远的黑色咒语一样,面对旖旎的情欲,他只会愈发痛苦,他没有勇气去品尝散发着诱惑的她。即使她坏掉了,在他看来仍是高洁、不可玷污和亵渎的。 窗外昏暗的月光落在屋内凌乱的床单上,落下斑驳的灰白。在忽明忽暗的光斑中,他将她抱起坐在床头,撩开她额前凌乱的头发,又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合上衣服。 “你先睡吧。”钟执深深地吸一口气,满脸倦容,话到嘴边却又沉淀下来,被吞咽消化。 旋明攥紧衣服,不甘心地拉住他:“你在怕什么?” “旋旋,我做不到……” 他对她的朦朦胧胧的感觉,刚刚在她的挑逗下失控了,但这只是色欲,对她的任何非分之想都是对他灵魂的审判。 旋明不明白,她都已经卑微地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明明他也已经动心了,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呢? 钟执害怕,害怕一时的欲望冲昏了他的头脑,害怕真正的他根本就对她没有爱情,他也根本不敢辜负她的期望,何况这种期望是如此的沉重和疯狂。 就算在这种病态而畸形的爱恋里,他想要的,仍是双方一心一意的交融。 “是我太虚伪了。”钟执知道,自己就是个衣冠禽兽,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有了旋明。 但是他越是这样隐忍克制,她就越想要撕扯下他理性的外表。她想看看他不喜形于色的外表下,到底是虚与委蛇,还是真的铁石心肠。 旋明冷冷地说道:“我以为你是渴望我的。” 像是被人彻头彻尾泼了一桶冰水,钟执看着她艰难地开口:“我是爱你的……但是我不知道这种爱是不是爱情。” 旋明抓住他还在发抖的手贴在胸前:“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 面对她的质问,钟执感觉像一块巨石堵在胸口,连呼吸都觉困难,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点头:“是。” 她也怕,她害怕钟执总是会以他们的身份为理由拒绝她,就像以往无数次的拒绝一样,所以她才会对他穷追不舍,步步紧逼。 她身体里的那道坎同时是他两人的心魔,只有还有一天钟执不肯答应,她悬着的心就不敢落下,耻辱、血缘、伦理她全都抛下了,要是连钟执也不肯要她,那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旋旋,我不想伤害你……”他尽量让自己冷静地说道。 给他些时间,认清自己,认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旋明冷漠地别开脸,看着窗外冰凉的月光:“我知道了。” 他拥住旋明瘦弱又倔强的身躯,心疼道:“旋旋,你别这样……” 钟执轻吻着她的唇角,他想要与她推心置腹好好交谈,而不是抱着一个喜怒无常的美丽人偶。 许久,旋明眼眶红红的,哑着嗓子:“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 钟执一愣,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哄着她。 她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我也不想……但是我很害怕……” 夜晚似乎总是有别样的魔力,它为胆小的人们预留了后路,他们只有在黑暗的笼罩下才敢畅所欲言,只要触碰到伤害,融进黑夜里躲起来便是。 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温柔地抚上他的脸,月光下的笑容惨白,轻声说出的话宛如魔鬼的呓语—— “反正,你是我的。” 钟执听得很清楚,刹那间,全身的血液都因为她的话而急速冷却冻结,心脏猛地一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她满足地环上钟执的腰,靠在他怀里,似乎这样才能体会与心爱的人融为一体的真实感。 钟执抱着她,心也在一点一点沉下去,仿佛衰竭的病人一般,最终被她的话判了死刑。 眼看旋明就快要睡着他才松开手,轻轻把她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他静静地坐在客厅,本来厌恶烟味的他突然很想抽一支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明媚乖巧的少女情绪变得如此不稳定,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变得敏感固执又小心翼翼,对他的占有欲几乎令他窒息。 钟执想告诉她,他爱她,他都已经爱了她快二十年了。但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让他彻夜难眠,为了避免所有恶果,他只能避免所有错误的开始。 ****** 第二天早上她是在他怀里醒来的。 她一动,钟执也醒了。 “宝贝,早安。” 钟执亲了亲她的额头。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又漠然地看着他,既然钟执对她没有欲望,那也不用这样刻意讨好她了,否则又会让她浮想联翩。 比寒冬思念春樱更虚妄的,是对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抱有期待。 已经两次了,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推开她。 情感仿佛开始都变得虚幻、不真实,他也是幻影,梦境蒙蔽了她的双眼,但又唯有他活色生香、触手可及。 她可以不要脸,但她还有尊严。 疯狂的人都有一颗异常冷静的心。 旋明捧着他的脸,像一朵即将凋落的枯花,带着恶果的气息轻声道:“早安。” 明明是清晨,钟执却觉得有点压抑和烦躁。他没发现她的异常,一边起身背对她穿衣服一边对她说:“下午我送你回学校吧,上午你还能在家里休息一会。” 旋明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撒谎:“不了,我室友找我还有事,我早点回去。” “……也好,送完你我就直接去店里吧。”钟执眉头微蹙但还是答应了她。 昨晚旋明的态度仍让他心有余悸,即便清早起来看似她已经恢复正常,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他还是有一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他隐隐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暧昧脆弱又易崩坏的关系,他想要脱离危险的现状去追求更明确的东西,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正走在钢丝上,两头都是无声无尽无助的黑雾,看不清,摸不到。 偌大的房间里,她在床上刘海遮住了眉眼,洁白的被子,褶皱一尘不染,隐匿了她娇柔的身体曲线,像是荒淫又别致的温柔乡。 钟执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清净不惊,却忍不住跪在床沿俯身,循着她红润的唇,抬起她的下巴索吻,深入而绵长。 直到他离开她的唇,旋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快起来吧。”钟执在一旁冷静地催促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各自心怀鬼胎。 第十七章撩拨 早上钟执把她送回学校的时候,她不像前几次要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要么冰冷着一张脸一个人回去,只是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和他淡淡地聊着天,有时聊到轻松的话题她脸上似乎挂着笑意,眼底却异常清冷。 钟执看了看车窗外,早晨天色一片暗沉的灰白,还有一种湿漉漉的寒意,似乎是要下雨。果不其然,车开到一半,外面就冷风夹杂着阴雨。雨滴有节奏地打在挡风玻璃上模模糊糊的晕成一片,像人粘稠不明的心绪。 钟执打开雨刮器,在车内安静狭小的空间里,雨声和雨刮器扫过的机械声被无限放大,令人昏昏欲睡。 遇到红绿灯的时候车停下,他目光掠过她的侧颜,偶然发现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头仍固执地偏向车窗的一侧,细长的睫毛微颤,露出白净细腻的脖子。 等候的间隙,钟执忍不住端详了她片刻,看着她毫无防备的姿势,他默然地握着方向盘,莫名烦躁,有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直到身后的客车用突兀的喇叭声表示不满时他才回过神来,开车继续前行。 直到送她到校门口,两人如往常一般告别,他驱车开往店里,只觉得少了一个人车内似乎更加烦闷。 那天店里的小林也发现了这位一直好脾气的老板心情似乎不太好,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即便是后来几天他一如既往殷勤地照顾店里,也会被钟执说上一两句,对于一年到头几乎没挨过骂的林楚,就有点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的意味了。 钟执没想到,仅仅时隔一周,周五的时候旋明又回来了。 周五傍晚他才到家,刚开门,正好奇客厅的灯为什么开着的时候,就听到从客厅传来一片银铃似的“叔叔好”。 这几声“叔叔好”听得他莫名膈应。 钟执站在玄关,看见客厅里多了几个活泼的陌生女孩子,又有些面熟,虽然很诧异但仍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们,礼貌地回了一句“你们好”,下意识寻找某个熟悉的身影。 “爸。”旋明从厨房探出一个小脑袋,“她们是我室友。” 说罢她干脆从厨房走出来,笑着对着客厅里的小姐妹们介绍到:“这是我爸,开学那天应该见过。”然后依次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巧笑倩兮的女孩们似乎一阵骚动,低头偷偷交流着什么,白初薏还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不等她们讨论完,钟执就一声不吭地拉着她进了厨房,顺手关上了门。 “这是怎么回事?”钟执眉头微皱。 “这周末我邀请室友来家里玩,怎么,不行吗?”她歪着头无辜地辩驳道。 “那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下?”他似有不快,语气中带了些责备的意味。 旋明好笑道:“难道我回自己家还得您批准了才行?” 钟执默不作声,脸上晦暗不明。 “她们都是外地人,就我一个本地人,周末了把同学邀请到家里,促进一下同学感情有什么不好。”说完她就转身继续到水池旁洗生菜。 钟执这时才发现她久违地系上了围裙,袖子半挽,扎了一个干净清爽的马尾,婀娜窈窕的侧影很是赏心悦目。 “我还以为你晚上不回来吃饭呢。”旋明将摘好的生菜放在一个盆里,继续接水,“不过回不回来都没关系,反正晚饭我和我同学自己都能搞定。”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语气也是淡淡的,说出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带刺,似乎要将他刻意排除在她们的圈子之外。 钟执垂眸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浸泡在水里的手柔和而带珠泽,素腕纤细,宛如洁白如瓷的艺术品。他喉结微动,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忍不住伸手捉住了她细细的手腕,温言低语:“我来吧。”